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泾源秦凤熙河三军所立下的大营,仍然在高粱河南岸。这场战事打成这般模样,最后让萧言得了彩头。在一开始身为武臣在得知已经覆灭敌国,克复名都的狂喜之后,大家都觉得灰溜溜的没味道得很。
上面的太尉相公们有各自的心思,甚而小种相公都离开大军,就带着不多的从人急匆匆的向南而去。但是对于底下军将士卒们来说,却没味道得很。一场战事,虽然他们这三支军马伤损不大,可是仗打得丢脸到了极点。拿下燕京的又是萧言,基本上来说算是童贯一系的,这个时候童贯应该是拉拢还来不及,和萧言那点隔阂,应该也就是轻轻化解了便罢。他们哪里还插得进手去?
按照大家的意思,也不要在这冰天雪地里面继续挨冻了。越呆在这离燕京不远处就越是觉得没脸。还不如早点撤下去,退过白沟河,在人烟繁盛的地方修整一下。大家伙儿痛醉几场,三瓦两舍的热闹几次,也就当是能将这场伐燕战事的经历忘掉了。要是能回陕西老家,那更是上上大吉。至于犒赏功绩什么的,没人愿意去考虑半点。就当自己白走了这么一趟。
可是老种却仍然钉在这里,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。小种不在,姚古仍然以老种马首是瞻。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,谁也不能说动这两位相公分毫。
而且不仅仅的是大军未曾后退,老种还下令将原来焚毁的渡桥,都重新搭建起来。高粱河已经渐渐的冻上,只要不走车马,人尽承受得住。就算老种相公遣人去北岸有事,走冰面就尽可以过去了,何苦还要搭建这个让大军通行的浮桥?
偏生老种和姚古两人,对这件事情督促得死紧,天天都不顾风寒守在渡口处,大家也只好继续吃这个辛苦。还好浮桥虽然烧断,但是当日辛苦打下的桥桩还在,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人力也算充足,没有费太大的事情,已经恢复了两座浮桥,剩下的要不了多久也就能收功。
大家都是奇怪,老种相公还有姚古,他们现在到底在等着什么,又在指望有什么天大的变化能发生不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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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风当中,老种披着厚厚的斗篷,策马在高粱河南岸缓缓而行。他实在是已经衰颓得不成模样,自从退过高粱河以来,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,仿佛总有什么开解不了。骑在马背上,看起来几乎就蜷缩成了一团。偶尔咳嗽两句,似乎才提醒他的从人,这个已经快要燃尽生命之火的老将,现在还活在这个人世间。
姚古就紧紧的跟在他的身边,他正当壮盛之年。骑在马背上腰杆笔直,看起来比老种精神到了天上去。可也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。每每和老种目光碰上,都是相对无言。
在两人身后,大队的亲卫跟着。也只是随着两位相公在这河岸上漫无目的的来回溜达。人人都冻得缩手缩脚的。
在已经结冻的高粱河中,两座浮桥已经完工,剩下的几座,上面都是小蚂蚁也似的军卒民夫在那里干活,天气太冷,又没有紧急军情,自然速度快不到哪里去,一旦得空,就找个避风的地方窝起来,督工的小军官也懒得多管,最多有气没力的骂两声。这些军卒民夫偶尔说两句话,在雪地里面空空的回响,更显得四下寂寥空旷。
燕云战事已经打完了,没了大军的往来,没有大群民夫川流不息的转运军资粮饷。这个时候才显出燕地到底给这场战事摧残成什么样子了。在这里呆得越久,越觉得从骨子里面都寒上来。
姚古陪着老种已经巡视了良久,看着日头都渐渐西斜下去。饶是他筋骨打熬得强健,又是壮盛之年,也觉着抵不住周遭奇寒,回头看看亲卫,人人也都冻得清鼻涕长流。当下就策马靠近老种身边,低声道:“老种相公,今日看来北面不会再来人了。如此风寒,你一天一天的在这里呆着,如何经受得起?早些回去休息罢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明日俺们再来就是。”
说完劝慰的话,姚古忍不住又发起了牢骚:“这个萧言,前次将他克复燕京的消息传过来,无非也是利用俺们罢了。俺瞧着,他八成还是会投回童贯麾下,俺们还是无望!老种相公,俺们不如去休!”
等他说完,老种才抬起一双老眼,看着姚古,淡淡一笑:“某是不碍,岁数大了,骨头里面本来就寒。外面再冷,也不过就是一般的。怎么也是冻不坏的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萧言,只怕是再难回到宣帅帐下了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”
姚古一怔,用疑惑的目光看了过来。
老种慢悠悠的解释:“无非都是人心而已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童贯已经对付过萧言一次,就是有了裂痕。现在又是这么一场泼天也似的富贵功名,既然已经有了裂痕,谁都不掸于以最大的恶意猜测对方的心思。萧言要自保,宣帅要抢功过这关口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再说了,以前在宣帅和萧言之间上下其手,最后导致他们决裂的人物,难道就会在此刻收手了不成?萧言想谁都不得罪,在利用了某等将消息放出去,确定能自保之后,再想慢慢和宣帅转圜。心思某明白,却不看好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”
姚古沉默不语,虽然仍然不怎么相信,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。
老种自失的一笑:“看别人,某是明白得很。看自己,却是总料理不清爽,患得患失太多。总想尽可能的保全西军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结果到了最后,还不是要看他人眼色?俺们背靠着老公相,就这样卷入朝堂党争当中,其实某已深悔,老老实实的厮杀打仗,难道就不成么?其实某在这里等候萧言的消息,难道真的是为了只是保住俺们这泾源秦凤熙河三军么?”
姚古瞪眼讶然:“那又是为了什么?”
老种笑意显得苦涩无比:“某就想在萧言在宣帅要决裂之际,为萧言撑持一把,为大宋能保住这位萧宣赞!俺们西军将来,说不定也是要指望这位萧宣赞!其实某撒手就走,未必不是一个办法。萧言克复燕京的事情已经传扬出去,童贯怎样对付萧言,将来在朝堂之上,就是对付宣帅这一系的大好武器,只是免不得就是要将这位萧宣赞牺牲掉!所以某才在这里等候,等着萧言派人过来!”
老种的话语,说得姚古目瞪口呆。关于萧言和童贯之间的恩怨变化,姚古已经有些理不清楚了。迷惑当中,他就注意到一句话,讶然反问:“俺们西军将来,还要指望萧言?”
老种淡淡微笑,神色安详得很:“老头子还能有几天?白梃兵在萧言麾下,不也成就了这么大的功业?他又是文臣出身,将来如何,谁也料不准。西军和萧言之间,留下这份善意,将来说不定就有用得着的时候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”
他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,看着姚古:“老头子时日真的不多了,某那弟弟,虽然也老了,可是性子仍然激烈高傲,是维持不住西军这个局面的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将来要是萧言有求于西军,不管如何为难,都要做到。你可记住老头子这句话了?”
姚古是老种一手提拔起来的,他性子也不见得比小种相公平和到哪里去。但是对老种就是奉若神明。老种交代什么,他拼死也会完成。看着眼前老种这幅老态,姚古还能说什么?只有在马上肃然行礼下去:“老种相公,俺记着了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你在俺们西军日子还长远呢,现下又何苦说这些?”
老种苦笑,却再不说话,缓缓策马走到了前头去。姚古也不好再劝他回去,只好打起精神跟在他后面。也不知道在这寒风里面又走了多久,突然就听见两人身后随侍的一名亲卫道:“北岸有几骑,正冲着俺们这边过来!当先那条长大汉子,俺怎么瞧着就像泼韩五那厮?这厮还欠着俺几十贯文,却跑到了萧宣赞麾下,这帐都没地方讨处!”
这亲卫一声出口,这几十骑人马人人抬头,连老种都眯起眼睛朝北而望。果然就看见北岸雪地上跳动着几骑身影。当先汉子骑着一匹高骏大马,手长脚长,怎么瞧怎么像那个从西军出去跟了萧言,在克复燕京战事中立下海大功绩的泼韩五!
姚古神色一动,佩服的看了老种一眼,摆手就吩咐麾下亲卫:“招呼一下,看是不是泼韩五那厮!”
一名亲卫策马冲到了河岸下,几乎踏在了冰面上头,大声招呼:“可是泼韩五?南来有什么要紧事情?老种相公和姚相公,都在这里等候!”
那几个人影听到这边招呼,稍稍一拨马头就朝着这个方向冲过来。离得近了看得清楚,当先那条长大汉子,当真就是韩世忠!他胆子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,万事都不放在眼里,也不管冰面是不是足够结实,策马就冲入河中。健马马蹄溅得河面冰屑乱飞,泼喇喇的就直冲了过来,看到老种和姚古在这里翘首等候,翻身跳下马来,先得意洋洋的朝着一帮旧日熟识夸口:“夺自女真鞑子手里的北地健马,也不知道是哪个谋克的坐骑,现在姓了韩了!比西贼手里的好马,还要高出半个头去!你瞪眼做什么,你那几吊赌债,克复燕京的犒赏下来,一文也少不了你的!”
姚古看着韩世忠,不耐烦的等着他炫耀完,才笑骂道:“你这厮,巴巴的赶过来是为什么?要是带着你们萧宣赞什么消息,可亏了俺们在这里一场苦等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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